尽管笔者一再说明:新文明主义是对各种传统文化、不同文化的比较鉴别、优化确认、良性选择、汇通融合与进化革新,但还有不少读者朋友,仍然对新文明主义存有一些误读和偏解,对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的关系问题,存在严重的分歧和对立。
首先,我内心特别感激这些对新文明主义提出批评和不同意见的读者朋友,他们都非常认真地读完了笔者有关新文明主义的已有内容。我也一向特别珍视读者们的批评性意见,把读者们的批评性意见,看做是观点碰撞和生成新知而最难能可贵的思想资源。但对新文明主义和传统文化的关系,笔者还有必要再澄清一下自己的认识,以免产生误会与各种不必要、没意义、有麻烦而致混乱的分歧。
对新文明主义与传统文化的关系,当前有最常见的三种不同意见:
其一,中国的现代文明,必须以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为底蕴和基础。
其二,现代文明生成于西方的基督教文化,中国必须全面普及和推广基督教文化。
其三,现代文明是通过质疑和批判宗教的神权文化和世俗的王权文化等传统文化而生成的,中国必须完全、彻底地批判、否定和绝弃传统文化,才可能有现代新文明进步与发展。
笔者开宗明义地说:这三种认识,都是对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关系的偏解、曲解、误解和错解。文本重点说一下第一种认识。理清了第一种偏见认识,对第二、第三种认识的偏见,就更好理解了。
近现代的中国社会,因为缺少判别依据和判断标准,因而无法分清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精华和糟粕毒害,我们往往就拿其中的糟粕与毒害部分,来承接后来文化中的缺陷和偏邪部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马克思+秦始皇”了。
有不少人认为中国先前经历的各种专制运动及其文化大革命,是因为当时批林批孔、反对传统文化而造成的。但这些人却忘了:毛先生是最喜欢阅读和学习《二十四史》与《资治通鉴》等传统文化的。对传统文化中法、术、势相结合的权术和斗争文化,毛先生更是运用到炉火纯青与登峰造极的程度。而来自西方的马列与共产主义,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形式而已。即便是马列和共产主义的专制文化,也不是以“民主”和“科学”为核心的人类新文化的组成部分,而是绝对神权的专制文化,在新文明时期去神化、世俗化的变异发展。
中国近现代社会的曲折和苦难,决不是新文化及其新文明对传统文化彻底批判与完全弃绝的结果,而是传统专制文化披上新文化的文明外衣,继续兴风作浪、野蛮胡为的结果
有朋友不厌其烦的对我讲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中的优秀和精华部分:仁义礼智信,温廉恭俭让;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智者不惑,忍者无忧,勇者不惧;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也;择善而从,择不善而改之;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立天地之德,养浩然之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民贵而君轻;对无道之“君”,号天下而反之,矫天命而杀之......
中国这些流传已久的思想和文化,确是特别精彩灿烂、熠熠生辉,对提振民族精神,发展中华文明,也确实有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这些优秀思想和精华文化,无论遭受怎样的磨难和摧残,也永远不可能磨灭。
但问题是,我们民族文化的根本与灵魂到底是什么?今天又该怎样来坚守这个民族的根和魂?怎样用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来承接和发展现代文明?难道需要在每一个现代文明理念前面,都加一句古典章句的优秀语录吗?
经过反复多次、认真深入的探究和思考,笔者才认识到: 真正让我们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是我们祖先不畏艰险和曲折而追求美好、幸福、真理和正义的进取精神,而不是任何一种被沉淀和固化下来的文化形式。并且,这种进取精神是所有人类都共有的,只不过是因地域、民族、种族、国家和宗教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而已。我们的汉字、汉语、书画艺术、民族舞蹈、服饰和建筑等等,这些被沉淀和固化下来的文化形式,虽然区别与其它国家和民族,但都难以代表我们民族的根与魂。而我们具有中华特色的优秀文化及其精华要素,所代表的进取精神和正义态度,一定是其他民族、国家乃至整个世界人类都共有的。人类先祖在中华大地的基因传承,才是我们的民族之根,中华祖先的进取精神和正义态度,才是我们的民族之魂。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无法找到中国独有的特色之根与民族之魂。所谓具有中国特色的传统文化,只不过是中华民族对人类共有的文化之根和文明之魂,创造了自己特殊的表现形式而已。
其实,我们有所不知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髓精华和优秀部分,已经完全被现代文明所借鉴和吸收了,已经完全转化和蕴藏在各种新文化和新文明之中了。只是很多固守传统文化及其经典章句的知识分子们,还没有觉察和感受到而已。
试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就是现代文明中的“独立”和“自由”精神吗?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不就是当今一些仁人志士对“自由平等”与“宪政民主”不畏艰险的执着追求吗?仁义礼智信,温廉恭俭让,不就是对“人权”、“人道”及其弱势群体和个人的尊重和保护吗?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循循善诱,博我以文,约我以礼等等, 不就是对现代文明规则的尊行和坚守吗?民贵君轻,禁绝残暴,不贪不猛、不骄不燥,让无道之君下台,不就是通过现代文明中的“人权法治”和“民主宪政”来实现的吗?
今天,我们传统文化中的优秀部分和精华要素,正应了中国的两句古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很多固守经典章句的知识分子,却没有发现中华优秀传统和精华文化的这次“化蛹成蝶”,没有看出现代新文化及其新文明,已经对我们的传统文化,进行了比较鉴别、优化确认、良性选择、汇通融合与进化革新,没有看出新文化和新文明,对传统文化的优秀部分和精华要素,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尊重、继承和发扬、光大。
作为新文明主义的思想理论、价值系统和实践路径,面对“对中国传统文化重视程度不够,还需要增进和补充”的善意批评和建议,我不知道今天还要如何做才算尊重传统文化?对传统文化尊重到何种程度才能推进当代的新文化及其新文明?非要把传统文化的古语章句挂在嘴上,把传统文化蜕变而留下来的壳皮套在身上,才算尊重传统文化?还是非要着汉服、穿唐装、之乎者也、晦涩难懂,才算尊重传统文化?
特别是有些知识分子,对新文化及其现代文明一知半解,或只了解个皮毛和表像,就自以为是地批判起新文化运动来。他们甚至把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罪责,也归结到新文化运动身上,说是因为新文化运动彻底反传统的结果。他们把中国和伊斯兰世界在文明进程中的挫折和灾难,也同样归罪到现代文明的宪政和民主身上。其实,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各种文化的演变过程,没有认清各种文化现象的不同本质。
透过表像看本质,你就会发现:无论是德国法西斯专制、日本军国主义专制、苏联共产主义专制、朝鲜社会主义专制,还是ISIS的极端恐怖主义专制,都是原来神权和王权专制文化在新文明时期的遗毒流变和变异发展。特别是唯物的马列主义及其斯大林专制,其实就是披上新文化外衣的传统流毒和专制怪胎,与以“民主”和“科学”为核心的新文化和新文明,没有一点关系。只是新生的“民主”还太简单幼稚,老辣的“专制”却太狡猾阴险,人们对“民主”和“专制”的认识还太浅薄,还没有认清它们背后各自不同的社会伦理、规则、秩序和发展逻辑
事实上,无论是中国还是伊斯兰世界,之所以没能像先进和发达国家那样进入现代文明,就是因为太过沉重而难分益毒和利害的传统文化包袱,沉重地压在了中华民族和穆斯林民众的身上。特别是其中的那些伪善做恶的专制主义的传统文化,借助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宗教教义甚至是自由民主的外衣,一直在野蛮凶残地限制、排斥、抵御、对抗、蚕食甚至摧毁着现代文明。那些极端激进而又不容任何质疑、批判和否定的自由主义者,也是中了专制主义传统文化的浸染和毒害。
作为文明程度已经发展到今天的中国社会,我们应该认识到,无论任何思想主义和理论主张,一旦偏离了已经形成的文明共识和规则底线,就很容易背离文明,走向片面和极端,带来血腥和野蛮。
对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关系的第二和第三种认识,同样也是片面解读了现代文明的演变和生成过程。第二种认识简单地认为:现代文明单独由基督教文化的演进而生成,而没有看到新文明对其它优秀文化的聚合、借鉴、吸收和转化。而第三种认识,是只看到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毒害部分的质疑、批判、否定和弃绝,而没有看到被传承、转化、发扬、光大的优秀和精华部分。
新文明主义则认为,现代文明是多种传统、多样文化优秀与精华的聚合、结合、融合与化合,而不是哪种单一文化传统的产物。现代文明虽开始于西方的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但并不是在那时就一次成型的,而是又经过了500多年的不断认识、实践、比较、鉴别、优化、确认、改进和革新,才逐渐形成的。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只不过是为人类新文明了解世事、观察世界,打开了一闪窗口。而现代文明共识及其规则底线,则是经过多方发现、反复实践、一再修正,才逐步形成的。把现代文明完全归功于基督教的文化传统,或是与各种文化传统完全割裂开来,都是极为片面、失实和不妥的。
新文明主义既认识到现代文明对优秀传统及其精华文化的传承、聚合、融化与变革关系,又看到了对传统糟粕及其文化遗毒的批判、否定和坚决绝弃。作为文明层次相对于西方发达国家已显滞后的中华文明,只有全面认识、深刻理解、完全接受人类新文明的社会逻辑和价值观念,才能更好地继承和发展我们的传统文化;只有用现代文明的价值共识和规则底线,才能研判传统文化中的精糟、利害和益毒,才能分清,我们今天需要继承传统文化的哪些部分,而又必须弃绝哪些部分。而不是反过来,拿我们传统文化的基础和底蕴,来审视和判别现代文明。
新文明主义认为,只要有了最先进的文明共识和底线意识,即便商纣王、希特勒、斯大林、毛泽东再世,我们照样可以吸取他们的积极态度和进取精神,而不会受其残暴统治和野蛮政治的伤害。如果我们缺少现代的文明共识和底线意识,对传统文化笼统模糊、不分好歹地胡乱继承,并发扬光大,传统文化的糟粕流毒就会借助现代的先进科技,对人类社会造成比过去千倍万倍的毒害、侵害和伤害。
新文明主义认为,经济发展是文化繁荣的基础。发展经济,必须依靠现代文明的自由要素、市场经济和科学技术。社会秩序与和谐稳定,应该有与当今私有化、自由化和市场化相适应的人类新文明的伦理、价值和规则共识来生成和保证,而不能再照抄照搬和完全依赖传统文化中的陈旧伦理、破败规则及其等级秩序。
新文明主义再次强调:现代文明是对各地区、各民族、各国家、各宗教传统文化的比较鉴别、优化确认、良性选择与融合进化,而不是任何单一文化的演进和变革。新文明主义反对用任何唯我独尊的传统文化,来选择和承接现代文明。新文明主义强烈反对任何排除其它、舍我其谁的文化霸权,强烈反对蛮横无理、持强欺弱、持众欺寡的各种神棍、儒棍和党棍恶行。
有朋友存疑:新文明主义会不会成为又一个唯我独尊的霸道思想和霸权文化?笔者可以明确地答复:新文明主义是从人类文明的进化和发展中逐步形成的伦理共识、价值共识、规则共识、秩序共识和发展共识,尊行的是大众普遍认同和接受的文明逻辑,而不是任何个人、团队、组织和党派的独尊思想和独有文化。并且,新文明主义以“人权自由”及其“尊严平等”作为一切社会逻辑起点和价值基础,遵行的是公开客观的价值共识和规则底线,怎么能会成为一种霸道思想和霸权文化?
现代文明的社会实践也一直证明:对人类新文明的伦理共识、价值共识和规则共识,公众理解的越深、认识的越透、执行的越好, 对传统文化的优秀和精华部分, 就继承和发扬得越好。日本的大河文化、 台湾的中华文化、韩国和印度的传统文化都是这样传承和发展至今的。现代文明根本不可能、也永远不会毁弃、抛弃传统文化。被现代文明毁弃和抛弃的传统文化,一定是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和毒害部分。也从来就没有见过任何实践现代文明及其宪政民主的国家和社会,其优秀的传统文化被毁弃和抛弃。
从古至今,毁弃和抛弃传统文化的,都是一些文化垄断者和政治独裁者。
而专制主义不可能有长久的经济发展和真正的文化繁荣。专制主义的经济效率和发展成果,只能被自己的无知狂妄所完全消耗、挥霍、糟蹋、折腾和浪费掉。集权专制下的文化繁荣,是一种缺失人文关怀和文明精神的虚假繁荣。集权专制选择文化的唯一标准,就是看是否有助于伪饰和美化自己的政权,是否有助于他们欺骗、愚弄、统治和奴役人民群众。
新文明主义不会夹带任何专制主义的集权私货和霸权思想,而只会把传统文化中真正的优秀部分,把有益于社会个人和人类整体的精华要素,传承发展,进化革新、发扬光大。
对现代文明与中国传统文化,新文明主义主张和倡导:用中国的语言、文字、诗词、格律、章法、书画、说唱和表演等艺术形式和传统文化,来表达和宣扬现代文明的伦理逻辑、价值理念和规则共识,就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相结合的最好办法,也是给传统文化注入了新的生命和活力。如果传统文化只会照搬古文、照抄古训,来来去去、反反复复还是那些章句、内容和精神,不管在形式上怎样进行千变万化,也无助于我们民族精神的成长、进步、发展与成熟。